不老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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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安静的旅店顿时响起了脚步声,谢年迅速将书收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还紧紧地关着的厕所门,咬了咬牙。

这家伙是掉马桶了吗?这么慢。

他虽然不在意这场人魔大战,但也不希望自己被怀疑。

正当他打算抛弃室友爱自己跑的时候,菲尔德就走了出来。

他一点都不像是刚在厕所里待过的样子,身上还带着一股橙子的清香,他一把抓住谢年的手,拉着他一路向出事的方向狂奔。

声音的源头是旅店的大堂,不过是一分钟的时间过去,发出声音的人已经咽了气,可见下手的家伙极为残忍。

从二楼的台阶上往下,可以看到一具尸体躺在地板上,脖子上像是被什么动物咬了一口,眼睛瞪得很大,伤口处鲜血淋漓。

在场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若说之前他们还能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后,看到了如此惨烈的死状便都冷静不下来了。

游戏是假的,但死亡前一刻的恐惧却是实打实的。

没人希望自己输了游戏还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被一群心思不轨的人打量。

谢年心里素质强大,在这会儿,他注意到菲尔德的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两人相挨的距离也很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是个试探人的好机会。

因为气氛压抑而又昏暗,似乎还歪打正着地符合了《攻略之书》中某些不和谐的场景。

谢年自然不会走向那个掉节操的方向。

但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菲尔德。

不过这个副本的主线发生了何样的偏差,活在支线剧情中的你谢哥今天也要把个人任务和主线任务全都拉齐了。

如是想着,谢年抬起与菲尔德相握的手,“还要牵着吗?”

菲尔德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松开了他,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解释了一下:“刚刚情况特殊,按理来说每个人赶到这儿的时间都差不多,我怕来得太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所以才牵了你的手,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冒犯呢。”谢年笑笑,随后又假装不好意思地道:“有你跟在一起,我不管怎么说还是觉得很安心的。”

他说着,忽地靠近菲尔德,和之前对待祁澈的动作如出一辙,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你怎么这么高啊?”

菲尔德见他几乎扑到了自己身上,一双明媚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倒映着的是自己的面孔,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他沉下视线,不去看那边,礼貌地后退了一步:“你还小,还能长呢。”

和祁澈的反应不一样。

谢年看着菲尔德的动作做出判断,不过此时和那时的场景毕竟并不相同,起码他和菲尔德都还穿着衣服。

他脑内百转千回,暂且先继续按照他刚刚粗略一瞥后学到的攻略之书中的方案执行。

书上说,要尽量拉近关系,就得聊一些和两个人都相关的内容,顺势尝试改变称呼。

利用自己不老巫师的设定,谢年轻松地接上了这个话题,还笑了一声:“你信不信,我肯定比你大。”

“你怎么知道?”菲尔德问。

谢年摊手胡诌:“我猜的啊,因为我长得显小。”

菲尔德没接话,发觉肩膀一沉,偏过头,原来是谢年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头。

这人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太过自来熟,反而还笑嘻嘻地道:“要不你叫我一声哥,我罩着你?”

菲尔德自然没有叫出口。

他一瞬间想过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以及,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最忌讳自作多情,可菲尔德还是不可避免地想,他不会是看上我……这条大腿了吧?

不然怎么解释他各种离奇的举动,总不能是疯了吧?

谢年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放弃了。

“逗你玩儿呢。”他收回手,转向了正经的话题:“我们才刚集结完毕就少了一员,魔族可真是胆子太大了。”

他倒是收放自如,菲尔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刚刚的对话。

见状,菲尔德也只能暂且先把那些念头丢到了一边,不露破绽的回应道:“说不定是野兽呢,为什么要这么早下定论。”

大门已关,杀人的必然不会是野兽。

谢年见他这样糊弄自己,当自己是傻子,嘴上也不戳破,反而笑道:“高人竟在我身边啊。你很有想法。”

“嗯?”菲尔德问。

谢年摆了摆手:“没没没,我就是忽然想夸夸你。”

他本来也就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走了走主线,菲尔德和他说不说实话,他是半点也不在意。

要真说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内心中的判断。

他早就观察过,那间厕所有一扇通风的窗户,虽然小是小了点,但人要想出去并不难。

换言之,菲尔德完全可以绕开他的视线离开厕所再回来,期间不被任何人发现。

菲尔德不知道有个词叫“阴阳怪气”,听他这么说,觉得奇怪,但又找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解释。

一时间他的大脑在“他看上我了”,“他装的”,“他肯定看上我了”之间徘徊。

他丝毫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被他念叨着的谢年心里想的却是……

垃圾游戏,毁我青春,骗我感情。

他就是从阳台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再相信这本杀千刀的《攻略之书》一次!

发生了这种事,大家肯定是睡不着了。

一个自称有过验尸经验的女人检查了一下尸体,确认了脖子上的咬痕就是致命伤。伤口很深,不像是一般动物所致。唯一的疑点就是现场简单复原的凶器虽然是牙齿的形状,但很钝,如果不是力气足够大,根本咬不死人。

厄里斯的玩家们大多都在全息游戏中有过建树,或者是在其他领域有着杰出的表现,要么就是很有钱。

除了谢年这个以“星际欧皇”的名号进入游戏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养尊处优地长大,或者是以一个较低的起点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后现在正养尊处优着。

乍看到如此逼真的尸体,已经有一个女玩家崩溃地直接哭出了声,谢年猜测她肯定在内心中想过要不要就此放弃。

然而游戏是退不出去的,谢年刚到的时候就试过,在一个副本结束前,他们就只能困在这里。

此刻,他一边配合着大家做出绝望的表情,一边将尸体上的每个伤口都记了下来,并由衷地希望死者不是伪装后的祁澈。

否则这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是地狱开局,而是直接快进到大结局了。

玩家们没有惊慌太久就恢复了冷静——起码从外表上看是这样。

厄里斯游戏采取积分制,得到一万积分就可以获得终极大奖。

积分为负数时玩家就会失去进入游戏的能力,积分达到一万的时候就可以获得由清淮集团提供的最终大奖,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能源岛。

如果这个新手关卡就失败了,会立刻扣掉每人手上现有的一百初始积分而不是直接把玩家踢出游戏,算是给了大家一个熟悉游戏和缓冲的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积分是可以兑换商品的,除了游戏道具以外也有现实生活中的东西,这倒是让穷得叮当响的谢年很心动。

除了谢年以外的玩家更是无法抗拒这个最终的诱惑,他们为了进入游戏都牺牲了时间和金钱,绝不可能就两手空空的离开。

游戏里的积分可是好东西,就算不提通关,五百积分也可以给他们兑换到一辆相当拉风的星际跑车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恐惧也得靠边站。

混乱时刻,就会有领导能力强的人站出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高挑女子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她将尸体上的可疑点记了下来,主动询问道:“死的人是谁?”

“是莫特利!”一个男人声音颤抖地道:“我室友。”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是被这种惨烈的死状吓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叫里德,谢年记得之前一直和莫特利走得很近的人似乎不是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后他忽然就成了莫特利的室友。

众目睽睽之下,里德咽了下口水,大概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磕磕巴巴地交代了事情的全过程。

按照他的说法,死者莫特利在十分钟之前忽然说要去厕所,但一直都没有回来。他有点担心就在走廊上望了几眼,没看到人影,正打算出去寻找,就听到了尖叫声。

“这个旅店的洗手间在哪个方位?”温芝音听了他的话,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在二楼,我和菲尔德去过一趟。”谢年道,却没说刚刚事发时他们就在那儿。

温芝音蹙着眉:“那他最后怎么会出现在一楼大厅?”

一个瘦弱男子阴阳怪气地道:“说不定是因为里德撒谎了呢,没人给他作证,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不是的!”里德脸色惨白:“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瘦弱男子轻哼一声:“那你不如拿出证据来看看?”

温芝音不满地拍了拍桌子:“别吵架!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大家都不要自以为有多高人一等。”

瘦弱男子冷笑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你又有什么资格指挥秩序?”

他俩显然早就认识,且关系不好,也因此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菲尔德和谢年心里都有数,并不在意那边的闹剧,反而仿佛是置身事外地小声交谈着。

“这个挺瘦的男人之前和死者莫特利是一起的。”菲尔德道:“后来不知怎么起了矛盾,才换了室友,换成了里德。

“他和里德都很可疑,我可不记得我在厕所门口见过莫特利。”谢年支线剧情走不通,只能勉为其难地走走主线。不过因为这毕竟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总带着一些漫不经心。

除了菲尔德说过的以外,他其实还有些别的发现。

比如瘦弱男子是倒数第二个到达现场的,里德是倒数第一个。再比如瘦弱男子换了一身衣服,虽然颜色一样,但之前是九分裤,现在变成了七分,露出了一截小腿。

他观察力一向不错,可惜被游戏带着走上了歪路,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机会施展了。

不过现在就算抓出了凶手也没什么意义,在不清楚身份的情况下,万一是人族杀了魔族呢。

他们讨论的间隙,温芝音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能先一个个找人要不在场证明。

轮到菲尔德的时候,他告诉温芝音:“我和倪晏一直在一起。”

谢年挑眉,这话说得可不准确,但他没必要自讨苦吃地拆穿。

能洗清嫌疑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只是看来得多提防一下“枕边人”了。

“看起来你们关系很好?”温芝音扫了二人一眼,又问。

谢年无论私下里和菲尔德是什么关系,此刻都不会暴露出来。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亲兄弟都没我俩铁。”

菲尔德也很配合地优雅一笑:“他说得没错。”

温芝音:……

她狐疑:真的吗?

谢年和菲尔德面带微笑:还能有假?

见他们如此笃定,温芝音也只能换了个问题:“那你们之前和莫特利有接触吗?”

谢年这回倒是没骗她:“完全不认识。”

温芝音对这个回答没多意外,根据她的观察,眼前的两人也的确是没和莫特利有过任何交集。

她没再在谢年身上耽搁时间,又在场内问了一圈,发现除了里德以外,大家的回答都大差不差,总结起来就是:没见过,不认识,不清楚。

瘦弱男子在一旁说风凉话:“就算是有不在场证明又怎么样,万一魔族有办法互相确认身份,所以给彼此作伪证呢?”

在他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之下,场上的局面更加焦灼。温芝音不得已只能花很多时间安抚众人,而调查则始终没有进展。

好在,焦灼没能持续很久。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到了宵禁的时候,老板走出来把还在大厅里的人们全部赶回了房间。

温芝音考虑到瘦弱男子说的可能性,让大家重新分配为了三人一组,如果仍然出现了死人的现象,那么房间里的另外两人都会被列为怀疑对象。

谢年也不担心这个,就是他想要杀人,也没这个能力去做。

说起这个,他又一次摸着自己的道具,那本破书,暗暗咬牙。

翌日清晨,谢年起得很早。

他已经习惯了不把时间浪费在床上,天刚亮就睁开了眼睛,翻下了床。

此刻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板一个人坐在木桌前依旧平静。

“早上好。”谢年和他打招呼。

老板糊里糊涂地睁开眼:“昨晚睡得怎么样?”

“相当好。”谢年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发现莫特利的尸体没有出现在大厅,有些疑惑:“老板,请问您有看到之前的那个尸体吗?”

“哦,那个啊。”老板放下书抬头:“你也在找他吗?那真是太不巧了,一个小姑娘把它搬走了,她还给了我一个金币让我帮他保密。”

谢年微微一怔,从他的视角来看杀死莫特利的人必定出在里德和瘦弱男子之中,可移动尸体的居然是个不在他们之间的小姑娘?

“那你还告诉我?”他心里思索着,面上分毫不显。

“我又没告诉你具体是谁。”老板做了个无辜的手势。

谢年:……

你还挺理直气壮。

他顺势和老板聊了几句,想要继续套套话。

奈何老板多得也不怎么说了,只是来来回回打几句马虎眼,但总体态度却还不错。

菲尔德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主动走了过去:“在聊什么?”

“去深渊的路。”谢年回头看了这位好室友一眼:“一起吗?”

“好。”菲尔德颔首,走到他旁边。

然而,老板却并不那么欢迎菲尔德。

他似乎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那个恐怖阴郁的形象,因为反差太大让谢年甚至以为之前和自己聊天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幻觉。

老板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良久后才哑着嗓子道:“你们是到不了目的地的。”

“为什么?”谢年察觉到他的变化,眸色微深。

老板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到最后似乎是有些醉了,才说道:“这一路上你们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想要夺走你们的性命,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们中间已经混入了魔族……甚至说是更加强大的存在。”

谢年眉头微挑,看向菲尔德。

菲尔德神色自若,就像是没注意到谢年的怀疑一般:“老板,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不需要您再提醒了。”

老板的动作一滞,良久后才抱起手里的酒罐子站起了身,意味深长地道:“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愿幸运女神永随你左右。”

说罢,他转过身去一晃一晃地离开了谢年的视野范围。

谢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对菲尔德的身份更加疑惑。

老板是在他来后才有的明显的态度转变,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认为菲尔德是魔族。

该相信老板的话吗?

老板又是根据什么得出的结论呢?

当然,这一番话中让谢年更加在意的还得是他口中的那个更加强大的存在是什么?

这边他尝试通过老板的话分辨菲尔德的身份,那边菲尔德却像是完全没把老板的话放在心上似的,不着不急地靠在墙边,拿出了一个面包给他:“吃早餐了吗?”

谢年回神,从自己包里拿出食物:“还没,但我有自己的。”

他无法根据现有的情报推理出菲尔德的身份,看菲尔德的眼神也带上了点自己没察觉到的幽怨,活像是古早小说中霸总看着神秘的小妖精。

他揣摩菲尔德,菲尔德也揣摩他。

被这样的眼神一直盯着,菲尔德眉头一挑。

——这视线感觉不像是看上了自己这条大腿呀,感觉似乎是看上了自己这个人。

“你……”他刚开口,就见谢年在与自己视线相碰撞的瞬间,像见着贼了一样躲出了老远,还把手上的吃的攥紧了。

菲尔德:……

谢年:……

谢年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习惯了。”

索纳斯星食物来之不易,他也养成了一个动物似的坏习惯:护食。

菲尔德沉默了片刻后,默默打消了刚刚的想法。

谢年还专注着手中的食物,不清楚自己才错过了一个和菲尔德拉近距离的好时机,也没有意识到他身后不远处,一直悄悄盯着这边的老板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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