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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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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自然知道许墨真喜欢我,但我也明确拒绝过他,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阿娘居然会同意我嫁给他。

今天在我房里的不光有阿娘,还有易哥。

还有,许墨真。

阿娘老泪纵横,哭着劝我,「阿榆,鸢儿已经死了,你不要一直陷在过去里了。」

阿娘就差给我跪下了,求着我,求我把剪刀放下。

我愣了。

我不信。

我坚决不信。

我的阿鸢姐姐,还让我等着她呢。

许墨真见我愣神,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剪刀。

许墨真将剪刀扔出去老远,一把搂住跌坐下去的我。

我听到他说,「阿榆,我会替桑哥好好爱你的,我发誓。」

不,我不信他。

我的眼泪不知何时又流了下来。

我僵硬的转过头,眼神木讷。

我问他,「他真的死了?」

许墨真不敢看我,一直不肯回答我,但我也知道了。

我笑了。

眼泪却糊了全脸,只是这次,没有我的阿鸢姐姐替我擦了。

我还是没有嫁给他。

那天,许墨真看到了我的样子,不忍继续逼我,婚礼便没有举行。

也是那天,我浑浑噩噩的脑袋,也清明了些许。

是啊,我的阿鸢,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我忘了,五年前的那天,我正在亲手绣我的嫁衣。

我的,与她的。

皆是我一针一线绣的。

那年,是我等她的第三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最后一针,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扎进我的手指里。

因这是最后一针,我需要用很大的劲儿才能把接口绣好,所以我的手指扎穿了。

但我却不疼。

我的心,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捏。

疼。

盖过了手指的疼。

阿娘也在我身边,见我这样也吓了一跳,赶紧呼喊着让易哥去给我找大夫。

我的冷汗不停的淌,竟然沁湿的我的整件衣衫。

我疼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

我觉得不对,心里一个声音总是告诉我,该出去看看。

阿娘和易哥在前铺子里忙活,无人注意我。

我从后门溜了出去,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直到,我走到了城门前。

那上面挂着一名无头尸,搭眼一瞧,还吓我一跳。

我去找城门口的告示,想看看是哪位可怜人。

而在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不认字。

上面赫然写着:「将军府罪臣之子,斩首示众。」

我眼前一花,连滚带爬的想上前去,想仔细确认一下,是不是她。

是不是我的阿鸢姐姐。

我看到了她的香囊,是她阿娘给她的。

是她。

我的阿鸢。

我失了神,只想把她带走。

可我被人拦下,他们说,我若是再敢靠近,就打死我。

再后来,好像是许墨真发现了我,这才把昏过去的我带回来。

回去以后,我发起高烧,整整烧了两天。大夫说,若是我在这样烧下去,就救不回来了。

我没死成,活了。

只是不记得阿鸢死了的事情。

只记得,我该等着她。

我就这样等啊等,这一等,就又是一个五年。

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

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原来,我不记得她五年了。

五年,我的阿鸢,也该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了。

现在的我只希望,下一世的她,能用女儿家的身份,生活在一个平淡又幸福的家里。

那年她与我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7.

小女孩仰起头,用脆生生的声音问抱着自己的老婆婆。

「姑奶奶,她说什么了?」

「是啊是啊,说什么了?」

在她的周围还有一些孩子,不厌其烦地听她将这个故事说了无数遍。

她微微抬头,夕阳落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只不过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她顿了顿,说道「姑奶奶老了,不记得了。」

她怀里的小女孩却不干了,挣脱开她的怀抱。

那小姑娘气鼓鼓道:「姑奶奶骗人,墨爷爷都记得姑奶奶说过什么。」

她被小女孩的话逗笑,反问她,「那你墨爷爷说什么了?」

小女孩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后害羞的跑开了。

她呵呵笑着,看着小女孩奔跑的背影。

她闭上眼,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夕阳的余温,便被一道身影挡住。

那个人影说,「我跟妍儿说,你们姑奶奶啊,爱着你们姑爷爷一辈子,一辈子不嫁人,只为等他。」

是许墨真。

他又说,「阿榆,只有我们这些人,才知道你有多爱桑哥。」

听到他的话,我反而笑了,「一辈子了,终于舍得喊他一声桑哥了?」

我看到他本就不大的眼睛还要朝我翻白眼。

「我都喊了一辈子了,你才发现。」

「可你还是喊错了。」

我的声音轻轻的飘过去,许墨真好悬没听到。

「什么?」

我的眼皮好重,夕阳好舒服,我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但我还是强撑着意识,纠正了许墨真的话。

「你喊错了,你该喊她,阿鸢姐姐,」

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但是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

一声小过一声。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了。

在那片金光里,我看到我的阿鸢来接我了。

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年轻,而我已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婆了。

我配不上她的。

一直都配不上她。

我感觉到一股股的暖意包裹着我,我满足的闭上眼,又想起来那天夜里,她对我说的话。

她说:「阿榆,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当年的我喜欢了她六年。

她说:「阿榆,等我。」

我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我都等了她这么多年,不差这几年的。

她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我自然答应了。

我说,「好。」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夜,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再也没有第二次。

可我没有等到她来娶我,只等来了她死了的消息。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直到现在,那片废墟里传出来大片金光。

我知道,我终于等到她了。

我逃婚了。

在结婚的前一夜,我偷偷坐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

我叫宁乐央,是新时代的新青年女性。

同时,我也是富甲一方人家的大小姐。

我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励志于有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可我的父亲,却想让我嫁给一个我根本没有见过的男人。

所以我逃婚了。

用我的父亲的话说,我们两家是世交,有自小定下的婚约。

我知道,这些都是封建糟粕,我不愿再做旧时代的牺牲品。我有我的抱负和理想,不愿做那大院里的金丝雀。

北平,是我向往的地方。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北平的学生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我也想加入他们。

他们在为新时代做贡献,我也想去。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我的父母,可他们竟然以让我嫁人为由,不让我再出院门半步。

我不甘心。

他们送我去读书识字,让我明白道理,到头来他们却认为我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点不懂得孝道。

难道我愿意听从他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嫁给一个丝毫不了解人,这,就是孝吗?

我不明白,一向疼我爱我的父母为何会变成这样,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逃了。

逃离了这个生我养我,从未离开过的地方,踏上了一条未知又充满荆棘的道路。

从上海滩到北平,轰隆隆的火车跑了一整夜。

我不知道它跑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我睁开眼时,黎明的破晓划过天空,旭日初升的朝阳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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