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第一百四十一章
雨停后, 陵乡碧空如洗,又是个艳阳天儿。
朝华认床,很早就醒了。时越还睡着, 她帮他盖好被子, 轻轻起来, 坐在临窗小榻旁看底下人来人往。
因是客栈,来往进出的大多行色匆匆,急着赶路。喧闹声也一点点放大, 聒噪得很。
她百般无聊地抬眸,遥望西北方向,却远得望不到尽头。
西北, 到底是什么的样的啊?
“看什么呢?”时越不知几时起身了, 揉着惺忪睡眼,打哈切。
朝华回身道:“第一次出远门,好奇看看。”
“嗐,咱们西北确实比京城辽阔壮美,路上风光也不尽相同。”时越边换衣裳边道,“等回去了我定带你出去玩。”
朝华看到他袒露的胸膛,匆匆别开眼,低声道:“好。”
二人梳洗穿衣完毕, 有徐嬷嬷带宫婢送早膳过来,膳食是张荣借用客栈后厨做的,食材不多,却新鲜美味。
便是时越不喜此人, 也不由得欣赏此人在厨艺上的造诣:“张荣这小子待在时府倒是屈才了。”
朝华:“张师傅更厉害, 父皇胃口刁钻, 可只要是张师傅做的, 从不挑剔。”
时越问:“你看我厨艺怎么样?”
朝华放下筷子,有一瞬的迟疑。
可时越却是记得她方才对那什么师傅的夸赞脱口而出。时越很是不满:“有这么难回答?”
朝华露出一个无辜纯良的笑,正要开口答话,忽闻一声破窗巨响。
二人是在厢房入门右侧的圆桌用膳,窗扇在她们背后临近床榻的位置。
此时不知从哪跳进来一个高壮男人,着黑衣,面容不善。
时越几乎是瞬间站起身,将朝华护在身后,同时手中的筷子用力朝那黑衣人投掷去:“何人大胆?”
黑衣人闪身一躲,筷头尖锐处击在手臂上的痛楚叫他狠狠蹙眉,不过片刻就阴笑上前:“时将军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时越细看他的黝黑的面容,额角有道疤,越发觉得熟悉……
不好,这是端王与徐太后谋逆那夜逃走的徐家叛党!
“时将军,我也是穷途末路了,谁让你我有缘,这就又碰上了,想来是天意啊。”黑衣人徐徐说话,眼睛却若有若无地盯着门口看。
时越察觉不对,猛然回身,却是刹那间,门口一身着客栈小二衣裳的男子扼住朝华,冷光凌凌的匕首抵在她脖颈上,再用力划下,就是鲜血喷薄而出。
时越握住朝华的手骤然一松,厉声呵道:“慢着!尔等当知伤人后果!”
黑衣人大笑起来:“还请时将军放心,我等岂敢伤了殿下?”
同伴压着浑身颤栗的朝华缓缓后移,来到黑衣人身边。
这时候,时家的护卫已从一楼拿剑冲进来。
时越比起手势,示意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他脸色寒沉,盯着朝华被匕首抵住的脖颈,问:“尔等想要什么,大可直说,时某能满足你们的,必定尽全力。可你们若伤了殿下一根汗毛,今日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黑衣人道:“我就知道时将军是个明白人,不枉费我冒死谋划一场。我兄弟二人被官兵追杀至此,只求一条生路,你立刻准备银票五百两,两马并驱的马车一辆,另把将军通行令牌交与我们,东西一到,我们立刻放了朝华殿下!”
“好。”时越掷地有声,回头给八方递了个眼神,“速去准备!”
八方跟随他多年,低眉敛目间已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便从人群里点了两个青衣侍卫下楼去。
此时黑衣人又威胁道:“我只给你们一柱□□夫,否则——”
同伴手上的匕首一紧,朝华白皙的脖颈瞬间多出一条血痕,她浑身发冷,看向时越的眼神里泪光闪烁,竟似绝望。
时越攥紧拳头,极力沉住气,却道:“今日遇上叛党余孽,朝华殿下出差错,我最多一个保护不力之罪,我时家在西北威望权势依旧,皇帝能耐我何?可你们……哼,绝无活路。”
闻言,黑衣人面上划过一抹慌色。
时越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端起杯盏喝茶,紧握杯身的手掌用力到青筋凸现,话语却仍旧镇定:“我也和你交个底,殿下痴傻不治,要不是皇帝赐婚,我堂堂西北有名的大将军,至于贪图公主这个出身?西北万千贵女,争着抢着要嫁进我时家来!”
黑衣人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时越疯了,想借此机会彻底甩掉这个傻公主?
倘若如此,他们手里的筹码如何还能威胁时越顺从!
时越冷笑一声,凉薄道:“你心里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识趣的,别逼我,各自留条退路,否则今日你拿不到东西,我也解决个麻烦,一举两得。”
到此时,黑衣人终于铁青着脸,示意同伴把尖锐的匕首放下,换了胳膊肘勒住朝华。
匕首,稍有不慎就是一条命。
胳膊肘,再压制,终究是人肉。
时越捏紧茶盏的手心微松,终于缓缓放下来。他眼眸低垂,不看朝华,面上尽是冷漠。
朝华死死咬着下唇,惊惧惶恐之下,眼泪已经簌簌掉出来。
夫君,她以为待她极好极好,会为一个鸡蛋扫地刷碗、会做栗子糕、会是一辈子可以依靠的夫君,却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袒露出心声。
他说她痴傻不治,就像所有人一样,嫌弃她是傻的,甚至于救她,也因此不慌不忙,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是死是活……
屋内僵持的每一刻,都是死寂。
直到八方再度跑回来禀报:“大人,东西已准备妥当。”
时越猛然抬眸,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扇外。
高楼上,弓箭手已就位。
时越起身道:“可要派人查验?”
黑衣人给同伴使了个眼色,警惕道:“你先把银票和通行令牌交过来!”
时越从八方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包袱,高高举起:“那你可要接好了。”
一时间,两个人的目光全聚集在那个黑色包袱上。
时越嘴角勾出一抹冷酷,手臂微动,作势要抛过去。
却闻“嗖!”的两声。
外头有力的箭矢猛地射过来,正中二人头颅。
一瞬间,鲜血与脑浆崩裂。
时越疾速过来,一把将朝华拉入怀里,同时扬起手臂,挡住了红白的污秽脏物。
中了箭的二人,震惊睁大双眸,满目不敢置信,片刻,轰然倒地。
鼻下,也没了气息。
八方立时带人进来:“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们大人!来人拖走,立刻下去搜查!”
时越已抱着惊魂未定的朝华出来,时父时母焦灼等在外头,见儿子儿媳好好的,顿时拍着胸脯,松了一大口气。
时母吩咐徐嬷嬷道:“快,去请个医士来!”
徐嬷嬷:“是是!”
时越用指腹擦去迸溅到朝华脸上的血渍,见她整个人呆傻回不过神来,温声安抚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今日是我疏忽,我向你保证再没有下回。”
朝华木讷地摇头,慢慢推开时越。
时母知晓儿媳受了惊吓,未曾多想,连忙把人抱在怀里安抚。
时越皱着眉,察觉不对。可刚经历完这样的险境,客栈上下都乱糟糟的,不知是否还有藏匿余孽,还要仔细盘查过,免得再生乱子。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吩咐了几个得力护卫守在此地,下楼盘查。
出了刺客一事,原定早上出发的行程只得耽搁下来。
至晌午时分,客栈已经彻底清查过。
为免再混入贼人,时越将整个客栈包下,他们离去前,任何商旅不得入住。
另一边,医士已经把朝华脖子上的划痕包扎好了,幸而只是擦破皮,不严重。
可朝华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一直呆呆坐着,徐嬷嬷和时母左右陪伴,说什么话都不见她应。
时越叫张荣新煮了汤面,他端上来。时母和徐嬷嬷便先出去了。
时越在朝华身边坐下,刚伸出手就被朝华躲开。
时越叹了口气,虽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还是耐心解释道:“我晓得你心里怨什么。情急之下,那是周旋救人的上策。刀剑无眼,我不能眼睁睁看那人拿刀抵着你脖子威胁。那种时刻说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
朝华抿抿唇,背过身子,没有说话。
“你凡事通透,怎此事转不过弯来?”时越只好坐过来些,从身后抱住她。不出意料的,被用力挣脱开。
朝华咬着下唇,急忙站起来,“我,我没有那么想,更不怨你。”
时越:“那你躲我做什么呢?”
朝华不说话了。
时越不逼问什么,拉她过来坐下,递上汤面道:“闹大半日不安宁,先吃点面条垫垫吧。”
时越为人实在,不管发生什么事、闹什么脾气,吃饭一事永远挂在心头,身子是首要,作贱不得。
朝华心里存着一股子窒闷的情绪,却也因这句话败下阵来。
她默默坐下,吃面。
等她吃了大半,时越才问道:“我怎么做你心里才舒坦,才肯信那是权宜之计?”
换言之,今日这事怎样才能心无芥蒂地过去。
事发突然,谁也料不到,更不可能提前通气。
可,朝华自己也不知道,她心里会难受,她根本控制不了。
好半响的沉默,朝华都只是低头吃着面,直到时越以为她赌气不说话了,朝华才抬起头道:“你说小嘉不傻,说……说一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