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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拥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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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只剩一百天, 在这最后冲刺阶段学生们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一周一小考,半月一大考, 晚自习也由原来的两节加至三节。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讲不完的题, 就连唯一能喘口气的周末也被学校强制征用来补课。

高三是黎明最暗的夜路, 是鲤鱼跃龙门的一刹那,每个人都迫切期盼这样的枯燥的日子赶紧过去, 却不得不披星戴月只争朝夕。

周六下午, 刚结束了一场模拟考,小半个月都阴沉沉的天气终于这天放了晴。趁着成绩还没出来, 学生们有了一段得以喘息的闲暇时光。

从考场出来后,裴子熠直奔篮球场占位子。为了这场考试孙学文已经很久不让他们打篮球了,再不抓紧运动运动, 他浑身骨头都要僵了。

祁燃被老师留下帮着整理试卷,兜里的手机响得没完没了, 裴子熠隔两分钟就给他打个电话, 要他快点过来, 高二那帮小学弟嚷着要和他俩切磋球技。

祁燃回了个【嗯】,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

来到篮球场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裴子熠正和高二篮球队队长单挑, 运在手里的球几次被对方截断, 搞得他非常不爽。见祁燃来了, 立刻叫了暂停, 擦擦汗朝他跑了过去。

“靠,你干嘛去了, 再不来那弟弟都快被老子虐死了。”

祁燃哂了声, 将路上买的矿泉水丢进他怀里, “是吗?我怎么看着是你被人家压制得死死的?”

裴子熠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灌水,猛地听到这句话险些被呛着。他抹了把嘴,将瓶子扔到书包边,“你丫不拆穿我会死吗?别废话,赶紧脱衣服上场,让这帮小弱鸡见识见识咱们六中双子星的默契,分分钟完爆他们!”

“行,来吧。”祁燃挑眉,算起来他也许久没有碰球了,手还真有些痒。

三月的天,天气开始逐渐回暖,他解开校服拉链,里头是件简约白t,领口偏低,隐约可见半截锁骨,熠熠生辉的眉眼里是掩不住的少年气。

简单的热身过后,两人返回球场,叫了同年级的男生组队和高二学弟来场不一样的较量。

双子星组合对战高二篮球队,这样的神仙阵容难得一遇,比赛开始不久就吸引了大片女生为之驻足。

祁燃打前锋,裴子熠打后卫,运球、传球、投篮,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将比分拉开。

中场休息,祁燃领着队友商量战术,说话间一段突兀的闲聊冷不丁跌进耳朵里。

“欸,张智,我记得你不是在追一班的徐知岁吗?怎么后来没动静了?”

“她呀!嗐,不提也罢!那女的就是一个婊/子。”

这个字眼就像晴天里的一声惊雷,炸响在篮球场的上空,祁燃和裴子熠双双回头,眼神逐渐冰冷。

张智对身边的状况浑然未觉,懒洋洋地勾勾手指问旁白的人要了瓶水。

同伴也惊讶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继续问:“不是吧,她不是长得挺清纯的吗?”

张智喝了水,将瓶子抛了回去,胳膊搁在后排座椅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不屑道:“清纯个屁,她就是个公交车,谁都能上呗。老子以前是不了解情况,才被她的外表给骗了,你猜怎么着,她初中就被人给睡过了!”

“真的假的?”对面的男生皱起眉头,有些怀疑他是自己得不到就想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张智哼了一声,“骗你有意思?我跟你说她呀……”

另一侧,祁燃的沉稳出现了裂缝,早已在一串串不堪入耳的字眼中红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指节均已泛白。

他暗咬后槽牙,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眼底浮上了一层戾气,“裴子熠,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裴子熠卷起袖子,拳头按得咯咯作响,冷笑:“正好,老子很久没和人打架了。”

……

祁燃和裴子熠把张智给揍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据说当时场面一度混乱,两人将张智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被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事后,张智回家又哭又闹,他爸带着一大家子亲戚把德育处给围了,硬逼着老师给个说法。

教导主任无奈,打电话把祁燃和裴子熠的家长也请了过来。

这件事张智本身就不占理,加上孙学文最是护犊子,问清楚前因后果他也不干了。虽然祁燃他们动手打人的做法不对,但自己班的学生尤其是徐知岁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姑娘决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双方态度强硬,教导主任一个头两个大。然而在这件事里,他也是有私心的,像祁燃和裴子熠这样几年难得一遇的好学生,要是在这个关口按张家人所说的给了处分,难免影响他们考试的心态,到时候升学率没了保障谁又来负责?

他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这件事按下,最终决定让双方互相赔礼道歉,写个检讨书就完了。

可孙学文却说要他们道歉可以,张智也必须向被他造谣的女同学赔礼道歉才行。

追不到人家姑娘就在背后抹黑,这事儿说出来都丢人,张智一家自觉理亏,最后道歉检讨书一块省了,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但为了学校的规章制度,教导主任还是在新一周的升旗仪式上通报了这起事件,并严厉批评。

听到祁燃和裴子熠打架,全校一片哗然,而徐知岁更是当场懵了。

这段时间学校里流传的一些莫须有的流言她并非全无察觉,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大家看她的眼神总透着怪异。

她为此难过了一段时间,也猜到流言蜚语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但很快想开了,谣言这东西清者自清,她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影响备考的心态。

可眼下,祁燃竟然和人动手了?那个人还是张智。

她心脏怦怦直跳,呼吸也紊乱了,很难不去猜想他们打架的原因是否和自己有关。

若是祁燃真的为了她打架,是否就证明他是在意自己的呢?

她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在回到教室后装作不经意地问祁燃:“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和张智打架?”

祁燃眼角挂了伤,闻言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反应漠然而冷淡,“没什么,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他们俩能有什么恩怨?据她所知在此之前祁燃和张智从未打过交道,难道是在篮球场出了什么事?

徐知岁还想再问下去,祁燃却不怎么想继续这场谈话,抬眸直视她:“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甚至带了点冷漠的疏离,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徐知岁炽热的心瞬息凉了个透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祁燃让人觉得很陌生,虽说他平时就是个话不多的性子,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让人觉得无法接近死气沉沉的。

徐知岁想他是不是还在因为打架的事生气?可反观裴子熠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处没心没肺地吹嘘那天自己有多牛逼。

“没,没有。”

徐知岁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不久之后裴子熠吹着口哨回来,徐知岁蔫儿吧唧的,将同样的话对他问了一遍。

裴子熠摸摸鼻子,表情心虚,“你别多想,老子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顺便为你出了口气。”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徐知岁皮笑肉不笑,裴子熠并没听出她在说反话,厚着脸皮说了句:“不客气,谁让你是我同桌呢。”

徐知岁:“……”

-

早晨第一节,是孙学文的数学课。一进门,他就让祁燃把高考的报名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并用了半个节课的时间交代这个表该怎么填,每个学生仅此一张,千万不能填错。

孙学文在台上语重心长,祁燃却拿着高考报名表愣愣地出了神。

他回想起了上个周末,因为祁盛远去国外出差,爷爷腿脚不便,所以教导处那边其实是祁盛远的特助替他出面解决的。

回去的路上,特助接了几通电话,听话头好像是w集团又派人来谈收购的事宜,公司那边的人搞不定,让特助赶快回去。

特助深感压力巨大,挂了电话,摘下眼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祁燃心头微动,问:“公司现在的情况很严峻吗?”

特助回头,眼底透着惊讶,想了想大概是祁董把公司的事都告诉儿子了,也就没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道:“是,可以说是前所有的困局了。因为材料供应链断了,目前产品的生产都成了问题,祁董这次出差就是去日韩寻找新的合作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祁燃攒紧手心,“那技术部门吗?这段时间有没有突破?”

特助嘲讽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根本指望不上,这个研发工作本就困难,更别说生产技术都掌握在少数外国企业手中,想要自给自足,没有精细的设备根本做不到。对手公司拿捏住了我们这个弱点,企图将盛远赶出市场,w集团那边也开始给我们施加压力,用高价挖走了我们好几个研发人员,许多员工看不到希望,选择了跳槽。”

祁燃听完陷入漫长的沉默,右眼眉骨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别的,此刻突突起跳疼得厉害。

特助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要是咱们公司有自己的技术人才、能自己做研发,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那些出去读书的,但凡学到了某个高度,就很少有人愿意回来。唉,中国企业,道阻且长啊……”

……

“好,报名表收起来好好保管,明天早上统一交到我办公室。现在把卷子拿出来,我继续讲题。”

孙学文高亢的声音将祁燃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深深地看了眼手里的高考报名表,将其对折收进了书包。

晚上回到家,客厅还亮着灯,祁老爷子在书房的摇椅上打盹,手里摊着本看了一半的经济学读物,盖在腿上的毛毯因为翻身而落在了地上。

祁燃走过去,捡起毛毯抖抖灰,轻手轻脚给爷爷盖上。

年纪大了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很快就惊醒,祁老爷子睡眼迷蒙地坐起身,盯着祁燃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是自己孙子回来了。

“回来了,爷爷厨房给你留了夜宵,给你端来啊。”老爷子低头找拖鞋。

“不用了爷爷,我不饿,就是想和您说说话。”祁燃给他掖了掖腿上的毯子。

凉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清冽拂面,老爷子睡意消散了大半,笑意温和道:“行啊,好久没和我们家小燃聊聊天了。你别嫌爷爷唠叨就行。”

“不会。”祁燃很浅地牵了下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凝重,知他有心事,缓缓道:“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这老头子说道说道,我虽古板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我年纪摆在这,经历的事情也比你们多,总能给你理出个道理来。”

祁燃沉默,在爷爷身前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膝盖,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爷爷,我想出国留学。”

祁老爷子面露怔忡,眯了眯眼睛,联想到他这两天的不对劲很快明白过来,“是为了你爸公司的事吧?”

祁燃点头。

“可爷爷记得,你之前的理想是考国科大。”

祁燃垂下眼眸,露出些许难过,闷声道:“可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公司倒了,那是爸妈一辈子的心血。”

祁老爷子当然明白他的心结,自从舒静去世后,这孩子一直抑郁寡欢,如今又得知公司陷入困境心里难免有了负担。

作为孩子的爷爷,他内心也是纠结的,一方面他欣赏祁燃身上的责任感,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这孩子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这条路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老爷子想了很久,像小时候那样轻柔地摸了摸祁燃的短发,语重心长道:

“其实不管是进入国科大还是出去学习国外科技,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些年国家的军事在不断发展,可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受到的打压却没有停止过。若有朝一日,你真能带着技术学成归来,带领大家做大做强,那也是一种荣耀。”

“如果你决定出国,爷爷希望你记住自己的初心,牢记自己是为什么而赴洋求学。如果你还是想坚持自己最初的理想,那你就不要让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坚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有朝一日公司倒了,也与你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而感到内疚,知道吗孩子?”

……

祁燃在书房坐了一夜。

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户的时候,他拿起手机给远在国外出差的祁盛远打去了电话。

父子俩聊了近一个小时,祁燃眼眶深陷,思路却依然清晰。

通话结束后,祁燃从书包里翻出了那张高考报名表,眼睛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薄薄的一张纸看穿。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错开眼,将报名表锁进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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