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五月中旬, 学校在运动场举行了一次高三年级的高考誓师大会。大会请了全国著名的教育学专家来为考生们做心理辅导,校领导一再强调请班主任务必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到场。
说是心理辅导,其实不过是老师单方面地给学生灌输心灵鸡汤, 在考前打上一针强有力的兴/奋/剂, 以免有些学生到了末期出现后劲不足的情况。
可这样的场面每年都有,对于在六中呆了三年的老油条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了,大家只关心今天的太阳大不大,在操场上枯燥的两个钟头要怎么度过才好。
因着大会的时长比较久,学校要求每个班的学生自己搬凳子去操场, 以班级为单位依次坐好。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 教导主任就在广播里通知入场,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犹如蚂蚁迁徙, 凳子或举或抬,途中还有学生打闹,走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
徐知岁和秦颐走在一起,挪了许久才从教室走到了楼梯口。中途徐知岁的手机响了一声, 以为是谁给她发了短信, 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通信商又催她交话费了。
即便她卡里余额充足,这样的短信还是隔三差五就来炸一炸,徐知岁没有搭理, 按了返回键, 又百无聊赖地往下翻了翻。
为了备战高考,她这段时间的交际圈特别简单,收件箱里除了爸妈给她发的日常短信, 几乎只剩下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广告。
而她和祁燃的消息往来还停留在三月初的某一天, 她因为胃痛临时请了半天假, 让祁燃帮忙和来查勤的老师说一声。
他是班长,这种事情历来都归他管。
当然,他也只是公事公办,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再无多余的问候。
徐知岁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发了会儿呆,正要把手机收回口袋,后背被人猝不及防地撞了下。她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前倾了下,幸亏秦颐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她的胳膊,这才避免她从楼梯上滚下去,否则下面一条条生冷的凳子腿,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吧?”秦颐拍拍胸口,也是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徐知岁喘息着摇头,她是虚惊一场,可她的手机就没那么幸运了。撞击发生的瞬间手机从她手里飞了出去,滴溜溜滚了十几级台阶,最后还被前排不知情的同学踩了一脚,等它被好心人捡起的时候早已是破铜烂铁一块,电板是电板屏幕是屏幕的。
徐知岁试了几次都无法正常开机,秦颐转过头就要发飙:“谁呀!走路不长眼吗!楼梯上是开玩笑的地方吗?”
然后楼梯上走动的人那么多,一时竟难以分辨谁才是罪魁祸首。
徐知岁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个老年机也用了好几年了,不值什么钱。”
坏了也好,这样她就不用时时刻刻看手机,担心错过什么人的消息了。
见她自己都不计较了,秦颐也不好多说什么,挽着她的手继续往楼下走。
在本班位置上坐下没多久,誓师大会就正式开始了。教导主任又是一番强调纪律的长篇大论,见底下安静了这才隆重介绍了今天会议的主讲。
徐知岁一边听着,一边借来秦颐的手机用校服遮掩着偷偷给周韵发消息,告诉她手机坏了,如果要找她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周韵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责备她怎么那么不小心,又嘱咐她晚上下了课及时回家,别在外头耽误时间。
徐知岁回了个好,转身把手机还给秦颐,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冷不防撞上一道幽深的目光,身体猛地僵住了——
祁燃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眼眸深邃,若有所思。发现徐知岁看过来,他飞快挪开了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头和裴子熠交谈。
徐知岁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看什么呢?”秦颐接过手机,发现徐知岁的走神也跟着回过头,却只看见孙学文警告的眼神,怕怕的缩回脖子。
“没什么。”徐知岁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
台上的老师还在慷慨激昂地讲述高考的重要性,拿出一个个经典案例鼓励学生不要在最后关头掉链子。专家到底是专家,三言两语就戳中了学生的心窝子,现场气氛被调动,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恨不得立马回去背他个三千单词。
眼看着现场氛围达到了他的预期,专家尝试找学生与他互动,鼓励人上台畅聊理想,近期有什么目标要如何做等等。
然而底下鸦雀无声,原本情绪高昂的学生立刻缩着脖子不敢看他,一时间竟无一人有勇气站上台。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羞涩,怯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发言,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自己夸下海口,结果却不理想,那样更丢人。
就在专家面露尴尬,犹豫是否进入下一环节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站起了一个女生——
徐知岁举起手,“老师,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向她望去,秦颐眨眨眼睛,很快猜到了她想做什么,捉住她的衣角晃了晃,小声说:“岁岁,你别冲动。”
然而徐知岁只是拍拍她的手背,在全场轰鸣的掌声中淡定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冲动,她是真的很多话要说。
她受够了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清不楚的。她像是被人绑在木桩子上受着千刀万剐的罪,一刀一刀的,连死都不肯给她一个痛快。乔琳说的对,喜欢就是要说出来,就算被判出局,至少也让她明白是为了什么。
徐知岁站上主席台,从教导主任手里接过话筒,向台下礼貌地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老师好,大家好,我是来自理三一班的徐知岁。”
专家老师笑了,夸赞道:“小姑娘瞧着弱不禁风,没想到勇气可嘉。来,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欢迎畅所欲言!”
徐知岁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他,“畅所欲言的意思是,我什么都可以说是吗?”
“当然,只要一切和学习和高考相关的内容你都可以聊。”
“好,那我开始讲了。”徐知岁迟疑了一下,缓缓面向观众。
她不是一个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人,可当她握住话筒,面对几千双直勾勾的眼睛时,她还是不争气地打了一个激灵。
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机会,她默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垂着眼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刚才老师说让我们聊聊目标和理想,这个我不太擅长,上次写作文我还拿了个不及格来着。”
底下哄笑,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徐知岁继续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我到现在还没想好自己想考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我妈总骂我没心没肺。其实也不尽然,换一个角度说,我大概是和大家的目标不太一样。”
“认识我的同学大概都知道,我初中的时候成绩挺一般的,后来到了六中,学校汇聚了整个区的优秀学生,我的成绩在其中顶多算个中等,连重点班的尾巴都摸不到。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地学……是因为我的心底藏着一个人……”
这话出口,台下同学逐渐开始躁动,有人尖叫起哄,有人吹口哨。
蒋浩没来由地兴奋,扯了下秦颐的袖子问:“卧槽,她该不会是要告白吧?”
秦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闻言甩开蒋浩的手,不耐烦地回:“和你没关系。”
告白两个字让原本昏昏欲睡的裴子熠精神为之一振,他默默坐直了身子,若有其事地整理起发型,还推了推旁边的宋砚,着急问:“帅吗帅吗?发型没乱吧?”
宋砚翻了个白眼,“急什么呀,男主角是不是你还不一定呢。”
裴子熠嘁了一声,不以为然,“我看你就是嫉妒!”
裴子熠眼里心里透出来的期待和欢喜让祁燃更加沉默,他看了一眼台上在起哄声中变得紧张不安的少女,然后长久地垂下来眼睛,视线没再往上抬一寸。
这时下课铃打响,学弟学妹们也趴在阳台上凑热闹,嘹亮的广播声回荡在整个校园。
徐知岁捏了捏手心,告诉自己都是小场面,上次被语文老师批评已经够丢脸的了,她也不在乎再丢一次脸。
“他……是我所有努力的动力,是我用尽全力想要追逐的目标。为了他,我努力考六中;为了他,我拼尽全力进重点班。将来我还想和他去一个城市上大学。”
徐知岁缓缓抬起眼睛,目光穿过人群炯炯地落在那个少年身上,“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他,我……”
说到关键处,话音戛然而止,徐知岁拍拍话筒,发现电源被人拔了,教导主任正在几米开外黑着脸瞪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台下一片哗然,暗骂主任不做人事,好歹让她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再拔呀!
徐知岁被教导主任拉下了台,直接带去办公室训话。专家老师拿起话筒打圆场,试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为一场同学之间的良性竞争。可台下的学生早已心不在此,交头接耳讨论的都是徐知岁的大胆行径。
她到底喜欢谁?答案其实很好猜,她自身条件优越,那些愣头愣脑的钢铁直男基本上没机会。理三一班长得帅的男生有只那么几个,和她念同一所中学的更是不多,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两个人。
也对,谁能扛得住六中“双子星”的魅力呢。
而另一边,身为八卦话题主角之一的裴子熠却在这议论声中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刚刚那幕,他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她的心意,要送给她的回答在心里已经呼喊了无数遍。徐知岁朝这边望过来,眼神是那样的坚定、明亮。
然而那一刻他猛地怔住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她所望着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散场之后,裴子熠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徐知岁还没回来,想来是被主任留下做思想教育了。
他望着她空空的课桌发呆,脑海里全都是她那双漆黑的眼睛。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吗?怎么可能?
他倏尔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翻出了徐知岁压在书堆最底下的语文课本,飞快翻动着,片刻之后找到了那张夹在书页里的素描画。
纸张上布满褶皱,那是被语文老师揉捏的痕迹。画像依然定格那一天,徐知岁并未再花时间完成它,人物的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饶是如此,裴子熠还是在反复的观察之后寻到了蛛丝马迹——画像上的少年眉心藏了一颗浅浅的痣。
显然,她画的并不是他。
“祁燃。”
裴子熠忽的叫了一声,祁燃回头,目露疑问,“怎么了?”
深邃的眉眼间,眉心痣清晰可见。
裴子熠愣愣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