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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后来的我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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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燃醉醺醺地回到家, 屋内一片漆黑,祁盛远睡下了,连祁柚养在家里的小猫小狗也躲在角落休息了。黑夜静得人发慌,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摸到房间, 也懒得开灯了,解开外套就倒在床上。翻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去摸枕头下面的东西,像以往一样总要看上两眼才能安心入睡。

手在枕头底下摸了又摸,什么也没捞着,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按亮床头柜上的台灯, 掀开枕头再找。

还是没有。

床单被套被人换过了, 不是早上那套,枕头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本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明, 祁燃腾地坐起身,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张姨!张姨你睡了吗?”一阵徒劳寻找过后, 祁燃下楼敲响了保姆的门。

睡梦中的张姨被这动静惊醒,片刻后披了件大衣起身, 打开门, 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怎么了小燃?出什么事了吗?”

“您今天打扫我房间了?我枕头底下的东西你有没看见?”祁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急切。

“那个啊……”张姨反应了几秒,说:“我今天收拾床铺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 我见是张照片我就给你放书房里了,但是……”

话还没说完, 祁燃急匆匆转身上了书房。

他的书房鲜少让人进, 东西也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的, 他焦急地在书桌边翻找,半分钟后终于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一个平安符和一张残破的小学毕业照。

“这照片怎么破了?”他捏着毕业照问门口的人。

张姨挠挠头,倚在门框边满是歉意地回:“不好意思啊小燃,照片掉出来的时候我没注意,被保时捷给扒着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保时捷”是祁柚养的一只猫,除它之外她还养了一大堆的猫猫狗狗,这丫头刚结婚,许多东西还来不及搬去自己家,这几只小猫也暂时留在了祁家。

“猫呢?”祁燃问。

张姨尴尬一笑,“祁柚怕你发火,今天下午就把猫给接走了。”

“……”

“犯罪凶手”跑了,“作案现场”被清理了,祁燃现在连火也没地方发了。

幸而最重要的那部分没有被损毁,他闭了闭眼,再抬眸时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算了张姨,这事不怪你,你先回去睡吧,打扰你休息了。”

“诶,好。”

张姨带上了门,祁燃在桌前颓然坐下,沉默抚平了照片上的褶皱,找出胶布,尽可能小心地修复破损的痕迹。

这是一张旧到泛黄的小学毕业照,背景是他们小学的田径场,他站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绷着脸直视镜头。

他斜前方站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俏皮地比着眼到手,因为笑得太用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是十二岁的徐知岁,也是自己与她的唯一一张合照。

最早注意到这个女生,是在她转校过来第一周。那天早上他将今天必须要交的数学作业遗忘在家中,刚到学校门口又立即让司机带他返回家中寻找。

回去的路上,一辆疾驰的小轿车和一辆载满水产品的自行车迎面擦过。自行车的车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爷爷,因为上了年纪,车身又重,小轿车还没碰着他,他自己就先扶不稳龙头摔倒在地。

水产品倒了一地,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虾,老爷爷顾不上检查自己伤势,连滚带爬地去捡鱼虾。他说那是他好不容易从河里捞来要拿到菜市场去卖的。

然而小轿车的车主只是摇下车窗说了一句“你是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撞到你”,然后冷漠地离开了。

有路人投来怜悯的表情,却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包括当时的祁燃也因为一时的迟疑,没有让司机停下车。

只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停了下来,背着书包地帮他满大街捉鱼捉虾。污水弄脏了她洁白的校服,鱼尾拍打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模样笨拙,眼底却有明亮的光。

后来,祁燃意外发现这个小女生竟然是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当天因为迟到被老师训斥了,同学也嫌她身上又脏又臭没人愿意靠近。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南方的缘故,她个子小小的,说话带了些“l”“n”不分的口音,同学们对她并不友善,女生不愿意带她玩,男生也不止一次嘲笑她是“村口的小芳”。

竞选班委那天,她上台毛遂自荐,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没有选她。

可祁燃还是为她举了手。

虽然她看上去不太漂亮,成绩也一般,但她善良也有爱心,和那些整天围在他身边的女同学不一样。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之后她也常常围绕在他周围,像只小蜜蜂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祁燃怕吵,通常不搭理她,她却能一个人自问自答,并且对此乐在其中。

上了初中之后,他依旧能在学校看到她的身影。她好像还是不太机灵的样子,升旗仪式站错班级,课间十分钟从他的窗边晃过三次,连篮球比赛也能认错队伍,他们班进球她却比谁都高兴。

到了高中,她站在新生开学典礼的发言台上,扬言一定会考上重点班,祁燃第一次发现她好像也挺漂亮的……

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她是有好感的,真正把她放在心里是在高三那年。

母亲的突然离世成了他心里无法磨灭的痛,如果没有她的安慰与陪伴,他或许没有那么快能走出来。

她绕路给他送作业,雨天偷偷往他课桌里塞雨伞,除夕来找他放烟花……那时的他就在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呢,好像永远没有烦恼,永远那么乐观开朗,明媚得像个小太阳,照亮并温暖着身边的人。

他从来不是一喜形于色的人,青涩的感情更是藏在心中不让任何人知晓,何况那时他的家庭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对她的感情也因此压抑再压抑。

出国的决定做得非常艰难,但在当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那段时候他总在想,自己到底能给她什么呢?盛远前途如何尚未可知,自己出国求学也不知归期,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又能如何?

让她等吗?还是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国?

既然连自己的前程都看不清,那又何必耽误一个姑娘的大好青春?

更何况……裴子熠也喜欢她。

裴子熠那晚的坚定一度让祁燃以为他一定会和徐知岁走到一起。这样也好,他就能安心地出国,了无牵挂。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想念来的凶猛,抬头看的云像她,身边拂过的云像她,耳边听的歌唱的都是她……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后悔自己的自负,自以为能放下的,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名字从未从心底消失。也后悔自己的迟疑和懦弱,如果当时把话说开,总好过糊里糊涂就把她推向了别人。

得知她家的变故,祁燃是痛心的,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更无法原谅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大洋彼岸一无所知的自己。

时隔数年再次相遇,她的变化很多大,记忆中的她总是爽朗明媚,爱笑爱闹,做事也毛毛躁躁的。如今却成熟内敛,与他说话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疏离,像是隔了一座永远逾越不了的山峰。

他想,她是生他气了……

想到这里,祁燃痛苦地闭上眼睛,酒精的作用尚未完全散去,脑袋有些昏沉。

他趴在桌上,脸颊紧紧贴着那张残旧的毕业照,昏昏入睡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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