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手中紧攥着装了衫子的小包裹, 马车疾行得很快,飒飒风声涌入,吹起暗色车帘。
明明是春夏之交,这疾风却无端有些阴冷, 拂动得她眸色一颤, 心中愈发迫切地见到姬礼。
在凌桓意的带领之下, 她顺利地来到东门。
只一眼, 便看见人群之首的姬礼。
烈日之下,他褪去了原本那袭明黄色的龙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银白色的盔甲。那般英姿勃发, 姜幼萤抬着车帘子的手一顿,似乎是某种感应,对方也朝这边望来。
男子稳当坐于高高的马背之上,一手紧握着缰绳, 鸦青色的乌发高高束起, 冷风猎猎, 带动他的衣袍。
卷起残云万顷。
四目相触,一瞬之际, 姜幼萤的心竟是猛地一颤。
呼吸一滞, 心跳几乎是漏掉了一整拍。对方原本是清冽严肃的目光, 却在转头望见少女的一刹那, 眸色一下变得柔和许多。不灭的还是他身上的雄姿英气, 端的是, 锦衣裘马,翩翩少年郎。
也只是对视了一眼, 他身侧走上来一名副将, 不知在姬礼耳边说了些什么, 对方的神色又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即便是远远望着,姜幼萤仍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右手一紧,严严实实地将那马缰攥住。
周遭都是军马,或执长矛,或披铠甲。
姜幼萤不敢妄自走上前去。
凌桓意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走下马,来到车窗前。
恭敬地问道:“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同皇上说?”
态度虽是恭敬,这语气之中,仍有几分严肃之意。
少女右眼皮一跳,却只将包囊递到对方身前,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如同烟南水雾氤氲,一路将湿意送到了人心底。
“劳烦将军,代本宫将这个交给皇上。”
凌桓意只一垂首,而后点头,将装着线衫的包囊接过了。
“凌将军,劳烦您同皇上说……说,臣妾会一直在这里等他,他一定要平平安安、凯旋归京。”
说后几句话时,她的底音里,竟有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意。
如同春风摇曳,花瓣上滴下晶莹剔透的露珠。姜幼萤眸光一翕动,对方也恰恰望来。
只见少女面容微微发白,玉颈纤细,柔发乖顺地披垂下来,搭在她的肩头。
只一眼,便让人生出好一番怜爱之意。
“凌将军……劳烦您,替本宫好好照顾皇上。”
凌桓意攥了攥包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娘娘放心,有属下在,皇上定可平安归来。”
不光平安,还要凯旋。
不等她再多言语,忽然又有名身穿盔甲之人跑上前来。对方自然是认得那辆马车,先是对着马车内身为皇后的姜幼萤恭敬一揖,而后对凌桓意道:
“凌大人,时候不早了,改出发了。”
凌桓意回过头,望了姜幼萤一眼。
即便是隔着重重人群,姜幼萤亦是能看见高坐于马背之上的男人。他不光是她的夫君,更是大齐的帝君。仅仅是片刻,她便看见姬礼身侧来来往往了许多人。姬礼亦是侧首,面色严峻,听着对方的话,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言语。
忽然一声又尖又高的哨响,姜幼萤见着,那些执长矛的士兵忽然一抖擞。她知晓,这是要出发了。
她慌忙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娘娘,您慢些。”
绿衣站在她身后,慌忙将主子的身形扶住,一双眼亦是顺着自家娘娘的眸光,朝前往去。
朝最前方,那马背上望去。
马背之上,高高坐着一个颀长的身形。
那是他们的君主,他们的王。
军队缓缓,马车阵阵,驶过东门。
马蹄声踏踏,踩得尘土四起,如同天际边的残云坠落到了地面上,姜幼萤只见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忽然有种整颗心都被抽去的感觉。
这种钝痛之感,居然比三年之前,来得还要烈。
“皇上——”
忽然一声高呼,那道银白色的身形一顿。转头之际,姬礼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一袭淡绯色的衣裙越过众人,飞快朝这边跑来。
“皇上、皇上!”
姬礼兀地一皱眉。
左右之人见状,一时有些慌神,还未开口呢,便见他们的少年天子跳下马背,亦是朝皇后娘娘跑去。
“皇上——”
跑到姬礼身前,脚踝处忽然一扭,对方恰恰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仅是方才那一通,她的面颊便跑得粉扑扑的,鼻尖处亦是一点绯色。
身前男子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可开口之时,语气却又无端柔和了下去。
“阿萤,你来做什么?”
此话方落,小姑娘忽然长开双臂,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一把抱住。
“阿礼,阿礼。”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之中,竟有几分湿润之意。
“阿礼,阿萤不想与你分开……”
小姑娘一双眼红通通的,声音软软糯糯。
“阿礼,我也想与你一起、一起去那边,一起去边境,你带上我,好不好?”
“阿礼,我不想与你分开……”
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只见对方眉头紧缩着,双手一碰,触碰到的也是那冷冰冰的盔甲。
没有丝毫温度。
战场上,亦是没有丝毫温度,亦是冷血的。
刀剑无情。
姜幼萤自然知晓姬礼在顾虑些什么,慌忙道:
“阿礼,你不用管我,平时你处理你的军务,我就一个人……唔,找个地方待着。我只是想、只是想陪陪你。等你有空了,闲下来了,陪着你,好不好?”
两个人经历了三年分别,如今又是一场别离。
还不知道归期。
双手拢于袖中,少女紧紧攥着袖口,一抬眼,对方眉心蹙意更深。
“阿萤……”
似乎一声轻叹,姜幼萤伸出食指,轻轻放在男子唇上。
他的唇有些凉,不知道今早起床,有没有喝药。
“阿礼,我监督你,日日喝药。我帮你洗衣裳,给你缝补衫子。阿礼,阿礼,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的嗓子一哑,听得姬礼眸光猛然一颤,生怕下一刻,她就要哭出来。
“阿礼……”
轻轻垂眼,只见她面容素净,鼻尖却是泛红。
好惹人怜。
男子低低一叹。
“罢了。”
手腕上忽然一道力,下一瞬,身子已然被人抱起。姬礼将她放在马背之上,而后又一翻身,坐上来。
她的后背靠在男子胸膛处,只听着对方心跳怦怦,周围似乎有人想阻拦他。
“皇上……”
却被姬礼一瞪。
那人瞬间噤声,不敢再言语。
分别之际,姜幼萤方才没忍住落了泪,如今那泪痕还未擦干净,黏在面颊之上,冷风一吹,更是泛起一道刺骨的凉意。
姬礼正从后将她抱住,一只手紧紧握着马缰。
“阿萤,你可要想好了。”
身后传来一声,他的胸口处闷闷的,还有些发震。
“与朕一起,去战场上吃苦。”
她本是这般娇滴滴的小姑娘,先是在花楼里娇生,而后又在凤鸾居惯养。
被他处处捧着,呵护着。
俨然成了一朵娇花。
娇花怎能抵过那等风吹日晒?
听着姬礼的话,她伸了伸手,将男子握着马缰的手掌轻轻握住。
她的手掌小,对方的拳头却比她大上许多,纤纤素手,轻轻抚上对方的手背,遗留下一道幽冷的清香。
她是娇花,是雨珠,是玲珑的露水。
“阿萤不怕。”
手上忽然加了些力道,少女将他的手握紧。
“只要能与皇上在一起,臣妾什么都不怕。”
一路上,风吹日晒。
行至东门外,姬礼让姜幼萤坐上了马车,自己一个人骑在马背之上。
此去燕尾久远,需要好一番长途跋涉。
姜幼萤同姬礼说,不必因为她一人,耽误了全军队的进程。
周围没有侍女,绿衣更是不在身侧,她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一路上颠簸,此去紧急,更给不了她什么休息的时间。除去每夜歇息少时,平日里几乎都在行军。
时不时有军报从边界处传来,每当战报传达,姜幼萤都会掀开帘子,只见姬礼手指修长,紧紧攥着那份军报,眸光垂落之际,面色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成长了。
他俨然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
姜幼萤心想,自己也要成长。
也要追随着姬礼的脚步,变得更加勇敢。
……
可是没过多久,她的胃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的身子向来虚弱,从小在花楼,妈妈们便逼着她们折腾着身子,练就出一番“掌上轻燕”的功夫。如今这军队越往燕尾那边走,便越觉得风沙严重,气候干燥不堪。
她有些水土不服。
紧紧攥着帕子,手指挑开车帘,姬礼正护着马车,微微侧首,不知在与他人言语交谈着什么。见状,姜幼萤便强忍下了腹中的不适之意,却见天色越来越晚,已至暮色暝暝。
前处无客栈,看上去像是一片丛林。
丛林较为平地,愈发凶险逼仄。
忽然,腹中又是一阵不适。这一回,她的手指蜷了蜷,忍不住弯下身子。
白天里没有吃多少东西,却仍然觉得胃中翻滚,无意识地一弯身,竟让胃部愈发被挤压,那不适之感愈发严重……
“姬、姬礼……”
乍一出声,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已沙哑得可怕!
四肢百骸一下子脱了力,姜幼萤再度伸出手,一抬帘子。
涌入马车的,是沉沉的暮色,和夹杂着沙土的冷风。
呼啸而来,径直扑到少女面上,让她攥紧了车帘,方欲再度出声。
一声“阿礼”还未唤出口,却见坐于马上的男子亦是苍白着脸,看上去……亦是一番虚弱之状。